2010年11月28日 星期日

快樂學習

快樂?學習?

前一陣子聽一位同事說到,美國一個知名談話節目的主持人有次邀請一位知名物理學家上節目,這位主持人一見面就問:

「為什麼物理總是被教得那麼難?」

這位物理學家馬上回應:

「你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為什麼物理總是被教得那麼難?」這的確是很重要的問題,而且是個頗難回答的問題。如果換個角度來看,把這個問題用另一個方式來問:

「為什麼很多人覺得物理難?」

也許可以試著釐清一些想法。

最近上普物課有位學生告訴我:「內容完全聽不懂!」
另一位學生則說:「不會啊,我覺得很有趣!」

同一個班級同一位老師,兩位同學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聽得懂的同學自然覺得上課有趣;但聽不懂的同學就覺得課程索然無味,沒有學習上的快樂。

兩年前有一位大一學生用很快樂的表情問道:

「老師,可不可以讓我們快樂學習?」

我回他:「為什麼這樣問?」他說:「越來越聽不懂!」

的確,「無法理解,所以沒有得到學習的快樂」,即便是博士班學生也會有這樣的狀況,更別說是剛進大學的新鮮人。特別是還沒脫離多年來以老師為準考試為主的學習方式的人,遇到著重「客觀事實」與「邏輯推演」的基礎學科時這種現象特別容易出現,物理課正是其中之一。

物理課因為著重客觀事實與邏輯推演,所以強調學生要練習自己思考,而且要練習「合乎邏輯」的思考。其實「練習思考」這件事本身不會有太大的困難,但是「合乎邏輯」的思考可能對部份人來講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是習慣接受別人指示的人。如果一個人在學習上習慣於「老師說這樣,所以是這樣」或是「課本寫這樣,所以是這樣」,還是可以很容易練習思考,但是要練習合乎邏輯的思考可能就要花比較多的時間才能做到。

假如說練習合邏輯的思考已經不是像翻手掌那樣容易,而使用的語言又是奇形怪狀的抽象代數,那就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了!會讓人覺得頭大的學科通常來講就比較不愛唸,翩翩物理學就是這種學科之一。

物理學研究的對象是大自然,其結果完全是由大自然決定的。大自然的萬事萬象都遵守著大自然自己的規律,這些規律不是由人類訂定的,人類的物理學能夠做的事情只是去找出大自然的規律,人類無法創造大自然的規律,甚至根本無法改變它。因為這樣,所以在學習階段總是先要學生做到「學會如何了解自然」,而要學會如何了解自然,當然得先學會我們用來了解自然的語言。沒有先搞懂使用的語言,就無法理解語言在表達的事情,也就很難摸清楚我們對大自然的了解到什麼程度。很不巧的,這個語言和我們日常使用的語言很不一樣,特別地抽象,要能夠掌握它並且獲得學習上的滿足感,恐怕得有相當程度的「喜歡」才行。

一般而言學習喜歡的事情過程中常常是快樂的,不需要外力逼迫就可以持續進行。但是在不知道是否喜歡一件事的時候,就得嘗試一陣子看看,如果會覺得快樂的就很可能繼續,否則就會想要中斷,這是正常的現象。選擇繼續唸物理的人也是因為學習物理的過程中感到快樂,所以才會繼續。如果學習過程都沒有得到滿足感,很可能就表示這件事情並不是我所喜歡的事,不適合繼續學習。

對於像是物理學這種基礎學科而言,學習上的快樂來自於「理解之後的滿足感」,而不是「因為很容易學會」。這種滿足感由理解而來,所以理解的過程越是困難所獲得的滿足感就會越大,假如不喜歡這樣的事情,就不太有機會體驗到這種的滿足。不過話說回來,體會不到學習物理的快樂又如何?又不是所所有人都應該喜歡物理!覺得它難大可以不要唸,又不是非唸不可的東西。這個社會有各式各樣的領域,各個領域的發展方向又不相同,需要各式各樣的人來運作,在學習過程中找出自己喜歡的方向,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吧!

2010年7月30日 星期五

三十年的結

2009/12/13 何解?

一個平靜的夜晚,午夜十二時已過,家人都在沉睡的屋子裡,一間書房,四張書桌,點著兩盞檯燈,兄弟倆還在趕著明天要繳交的作業。

是週日晚上吧?因為週末永遠是作業特別多,兩人又總是貪玩,一定要拖到最後一刻才肯挖糞塗牆...

燈光不強,僅能照著桌面上的本子,以及桌邊的地上,有兩盞燈亮的書房還是顯得陰暗。哥哥正專心地寫著作業,突然被弟弟問一句:「你剛才有聽到嗎?」

「聽到什麼?你放屁啊?」

「不是啦,腳步聲啊!」

「沒有啊,哪有什麼腳步聲?」

弟弟心裡一陣發毛,告訴哥哥:「剛才,就在我的桌下,兩隻腳,黑黑的,只有膝蓋以下,穿著長褲皮鞋,走了兩步,喀、喀。」

聽弟弟講得繪聲繪影,哥哥湊過來作勢往桌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沒有啦!你別胡思亂想了!趕快寫完功課睡覺去了啦!」

不知是真的做完,還是被這段莫名奇妙的對話給毛到,沒多久哥哥就收拾書包上床睡去。弟弟也無心一個人留在書房,緊跟著也收拾關燈躲進被窩。

臥房裡上下舖睡著四個小孩,下舖中更年幼的弟妹早就沉沉睡去,上舖則是剛剛才從書房過來的兄弟。哥哥也許是真累了,一躺平很快就沒有反應;弟弟卻是一閉起眼睛就出現剛才桌下的兩隻腳,睜開眼周圍又是昏暗暗地嚇人,閉著眼會怕睜開眼也怕,連平常已經聽慣的老鼠聲音都讓他渾身雞皮疙瘩,翻來覆去好一陣子無法入眠。

有那麼一次,翻身的時後,弟弟覺得眼角好像瞥見床邊有個小孩探著頭在看他,一瞬就往下舖鑽去。「是小弟吧?大概被吵醒了?」鼓起勇氣探頭一看,下舖兩人睡得一動不動,叫了兩聲沒有反應。心理納悶,安慰自己:「應該是眼花啦!趕快睡吧!」正試著要忘記這些進入夢鄉,突然間手腳有一種被繩子拉扯的感覺,一會兒拉緊,一會兒放鬆,非常清楚,不是錯覺!好像有個人拿著一條繩子在和他玩,一下子放,一下子收。

「這是怎麼回事?」弟弟緊張地想要搖醒睡在旁邊的哥哥,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

「怎麼辦?」使勁想要張口呼喚隔壁房的爸媽...叫不出聲音!

這時的弟弟心理很緊張,卻不再那麼害怕,因為很確定有事情在發生。定下心來,想起最近才有位同學告訴他,說碰到這種事就請濟公活佛幫忙,還教他要這樣這樣唸才有效。當下就照著在心裡頭唸起來,一遍又一遍,只希望這件事趕快結束。不知唸了多久,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出現,從頭頂過胸口往腳下去,弟弟只覺渾身舒暢,睡過去了。

隔天開始弟弟就沒來由地生病,請假好幾天。爸媽問出桌下腳步的事情,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原來爸爸當晚也被壓得喘不過氣,掙扎了好一陣,勉強看到一個黑影在他被子上...

父子倆在同一個晚上碰到這樣的事情,篤信神佛的雙親自然不會等閒視之,幾間平常有在走動的廟宇一一參拜,並且到處打聽化解之道。後來聽說有間供奉神農大帝的神壇很會處理這類事情,就去試試看。前後走了許多趟,由乩童口中得知那黑影是爸爸的大哥。

弟弟當年雖然只是小學四年級,多少也聽說過這種事情很可能是騙局,不太相信,只是媽媽頗為擔心,總想徹底了結這件事,小孩子也只能聽從。有一次講好說要請出大伯來談話,但爸爸臨時說有事不去,只有媽媽帶著弟弟。現場乩童手拿令旗令劍不時用力敲著壇桌,搖頭晃腦唸唸有詞,動作了好一會,之後面向地下不斷喘著大氣,不久後出現一個虛弱的聲音:「XX 沒來啊~~~」重複幾次就結束了,沒有說到什麼話。

回到家中媽媽把這事說出,從那句帶著驚訝語氣的「他們應該不會知道我的乳名啊!」弟弟猜想爸爸先前也是懷疑的吧!

因為這樣,之後幾次父子都有前往,爸爸和他的大哥也有段簡短的對話,原來是大伯希望把弟弟過繼給他,讓他能有後人,所以才會回來找他們。爸爸看來是接受了這件事,不過弟弟因為從來不知道有這位自小夭折的大伯,仍舊覺得不知該不該信。

既然知道事情原委,神壇自然有一套程序要父子倆去做。選定的那天晚上,從神壇做法開始,法師手腳揮舞著看不懂的動作,旁邊幾位念著聽不懂的經文,還有一位似乎在敘述著事情的始末。弟弟只覺得這一切好像都和自己無關,雖然很願意和親大伯多一層關係,還是沒有完全相信這樣的事情。整個過程弟弟也沒有特別在意,只是不明白為何從頭到尾都聽不懂他們在唸啥,卻唯獨「無意在路邊看見女冤魂」這一句話鑽進了他的耳朵。

之後的事情要帶回家裡做,一路上那句話在腦子裡繞個不停,弟弟疑惑為何他們會提到這樣一件沒有發生過的事,難道是在預告?雖然有點好奇,但畢竟是小孩子,到家之前眼睛都不敢往路邊看去。

整個過程在三更半夜裡,有一部分要在巷子口進行,弟弟一直掛念著那句話,眼睛直直盯著正在燃燒的紙錢,不敢把視線移到巷口的路邊。熊熊的火光在幽暗的夜裡特別讓人感覺溫暖,但也讓身後晃動著詭異的黑影,撲朔迷離...就在弟弟專注著眼前的火光逐漸忘卻周遭的黑暗時,突然抬起頭來往巷口對面看去...

...什 麼 也 沒 有...

鬆口氣,自己也奇怪為何會莫名其妙做這個動作,才想轉頭回來,霎時之間像受到電擊一般全身震撼,一陣冰涼從腳板竄上心窩直透頭頂!

對街一個人形,完全墨黑,穿著下擺較寬的長褲,高跟鞋,側邊一個背包,似乎是長頭髮,走兩步,消失!

弟弟整個人定在當場,一動不動,人形已經消失好一會還無法回過神來。媽媽發現異狀,也順著看過去,只見到一串路燈照著空蕩的大街...關心地問一句:「怎麼啦?」弟弟平復回來,搖搖頭,不願多說...

整件事情在這天晚上順利結束,弟弟也沒有再見到那雙黑腳或者那位黑影...

往後的十幾年中,每當弟弟在黑暗中覺得莫名其妙地害怕的時候,常會有種和周遭隔離的感覺出現包圍著他,長大後的他雖然仍舊無法相信鬼神之說,心裡卻又總希望那真的是自己的大伯...

2010年7月8日 星期四

後 山 玉 米 田

圖書館邀稿(本文已刊於圖書館訊「月眉」2005 年 11 月號

2005/10/16, Sun

從塵囂來到玉米田,不一樣的寧靜氣氛,不相同的隔絕生活。有一位物理學生,選擇這樣的一條路,稟持著這樣的一個信念:不管智慧生物如何演化、消失、再誕生,有一樣事情是從億萬年以前一直到今天都未曾改變的,那就是這個宇宙所遵守的物理定律。

*     *     *     *     *

西元 1998 年 8 月,從未到過遙遠國度的我,隻身來到了離家一萬公里外的地方,愛荷華州立大學(Iowa State University)。這間學校位於愛姆斯城(Ames City),在愛荷華州的中心偏北處。說這是間玉米田中的學校一點也不為過,整個小城就是圍繞著這個大學,四方不過十來公里,出城盡處皆是包穀地。整個州就兩條主要道路橫豎交叉在首府迪摩伊(Des Moines),學校南方約五十公里的地方。離開這兩條路遠一些,可以開車半小時見不著一個人,只看到一群一群的牛馬豬羊和一方一方的玉米大豆。我的一位大學同學,現在巴爾地摩工作(應該不是在 X 檔案小組),當初聽到我說要去愛荷華,告訴我:『那裏不止雞拉不出屎鳥下不了蛋,連烏龜都靠不到岸,去幹嘛?整個冬天被冰雪封住,空閒時只有兩件事能做:讀書跟做愛,去幹嘛?』

『呵呵,雞屎鳥蛋我管不著,老婆不跟我去吹冷風,正好只能讀書囉!』

就這麼樣個單純的想法,我來到了這個美國人口中的 the middle of nowhere。從天空看下來,整個愛荷華州幾乎只有一個顏色:夏暖一片碧綠,冬寒只留銀白。有人覺得過於單調,我個人倒頗欣賞這種單純。這玉米田中的學府和美國政府能源部合作,運作一個國家級實驗室 AmesLab,最早做出的一件大事就是分離出高純度鈾元素。幹啥用?大概有一些丟到廣島去了吧。前幾年發生的炭砠熱病毒事件,還曾讓這間少為人知的實驗室聲名一時。

那次事件的病毒稱為「愛姆絲種(Ames strain)」,一度盛傳是由該實驗室流出,不過後來證實沒有關聯,有興趣者請參考這裡的報導

在學期間,超過一半的時間我老闆只有一個伙計,因此大部份的時間是一個人關在地下室的實驗室中,從早到晚。老闆怕我孤獨沮喪,甚而憂鬱,除了每天早晚下來關切討論一番,還常常想辦法找短期交換學生或訪問學者來合作,讓我有伴。前面三年半裏,我就曾分別和三位德國人,一位西班牙人,一位奧地利人,兩位烏克蘭人合作過,後來又有機會和兩位捷克人共事,經驗可謂難得。然而儘管如此,只有一個人在地下室的時間大約也有兩個整年之譜。也曾經短暫憂鬱過,雖然並不容易,後來還是克服了。聽人說過科學家必須要能夠忍受孤寂才可以在科學上有所成就,然就我自己的經驗來看,其實科學家在工作時一點也不寂寞,因為她/他心裏有一盞明燈,她/他在追逐一個清楚的目標,或是一個內心的夢想;但當她/他休息時卻不容易找到人來分享時間,分享心情,反而較容易覺得孤單。這也許是許多科學家選擇工作時間長而休息時間短的原因之一吧?其實如果能夠樂在其中,工作時間長一點也不致於太糟糕。我不清楚其它學門,但至少選擇物理的人多半會贊同這個觀點。

親友之中常有人問我:『為什麼唸物理?』
我總回答:『因為物理簡單。』

『亂說,物理那麼難,怎麼會簡單?』
『我說的是架構簡單,你說的是使用困難。』

架構簡單的東西容易理解,但常常不容易使用。相反的,架構複雜的東西不見得容易理解,卻相對容易使用。舉個簡單的例子:算盤和電子計算器。算盤的架構簡單,一排排的珠子一目了然,然而用來做最簡單的加減運算卻仍需要學習如何正確地撥弄那些珠子。反觀電子計算器的架構複雜,有著一般人無法理解的電子線路,但是拿來做四則運算大概不需要學習就可以使用了。我常覺得架構簡單的物理學適合喜歡動腦筋追根究底,但不太愛動手做出立即有用東西的人來從事,所以我也常戲稱物理學家是頭腦簡單,四肢又不發達的人。

一般人都覺得物理難,其實難的不是物理,難的是人,難的是人無法承認自己不懂,不能面對自己的無知。能夠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無知,就不會怕嘗試找尋真相,就不會怕失敗後繼續嘗試。科學家之所以和常人不同,在我看來就只是這樣而已。物理系流傳過這麼一個笑話:有一位學生大學畢業時,覺得他什麼都懂了,於是決定繼續讀研究所。當他瞭解到其實他不懂的比懂的要多,他們給了他碩士學位。這時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懂多少,於是繼續讀博士。某天他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懂,他已經成了博士候選人。終於有一天,他發現原來他們也什麼都不懂,他們就伸出手恭喜他獲得了博士學位。這個笑話當然不能執著於它的字義,假如物理學家真的什麼都不懂,今天我們的文明可能還跟幾百年前不相上下。它其實描述了一個單純的物理人的成長過程:從自認了解一切到誠實面對自己的無知。科學家可以不謙虛,但一定要誠實。誠實面對自己的無知,誠實交代科學的結果,才能不被已知所矇蔽,才能建立正確的科學知識。

從愛荷華回來之後,生活中最常被朋友念的一句話是:『你會不會開車啊?早可以過去了你還等什麼?』我只能笑笑說:『玉米田裏住久了,悠哉慣了嘛!』在工作裏最常被學生問的一個問題則是:『出國唸書有沒有比較好?』我的回答總是:『假使只考慮物理學習的成效,除非是到全世界最頂尖的幾所學校,否則國內幾所好的大學也絕不遜色。』

『所以出國不一定比較好囉?』
『對學習物理來說,並非必然,但是對於增加人生體驗來說,卻也非常值得。』

我在愛荷華的五年半裏,眼見過白狐狸橫越公路;曾經和一頭大鹿以超過三十公里時速比肩前進;體驗過華氏零度的酷寒,攝氏零度的溫暖;遭遇過零下四十度的刺痛,零上四十度的窒息;見過磨肩擦踵的慶典,嘗過狂風亂雪的孤寂。不曾見過冰封全車,竟密到如此無接無痕;未嘗聽聞半空凝雪,卻美得教人無詩無畫。

假如當時選擇留在繁華,物理上的學習不見得就會少,但這些生活體驗卻肯定是無緣的了。

決定來後山,是受了這裡的氣氛所吸引。和世俗有點距離的生活,對我的吸引力比起方便但容易麻木的都會生活要來得大一些。我總覺得偶而和世俗隔絕,可以減少思路被過多無用的資訊阻塞的機會,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讓頭腦保持清淨,也就有更好的機會做出有用處的物理結果。我的另一位大學同學,現在某銀行資訊部門,聽到我說要來花蓮,挖苦我:

『你是要去賺逍遙的啊?』
『逍遙與否,如人飲水啊!』

*     *     *     *     *

從玉米田來到後山,一樣的寧靜氣氛,相同的隔絕生活。那一位物理學生,仍走著相同的一條路,仍稟持著相同的一個信念:無論世界的表象如何變遷、毀滅、又重現,有一樣事情是從億萬年以前,一直到今天,再到億萬年之後都不會改變的,那就是這個宇宙所遵守的物理定律。

他,一直這麼深信著。

2010年5月27日 星期四

做十見一

2010/05/24 冰山一角

前兩天的大梅雨讓我們臨時決定把原先安排好帶著遠道而來的俄國朋友體會高山風情的清境之旅改成漫天飛雨東海岸無的之游。因為是臨時改變只能走一步想一步上路之後才開始打點下一餐要在哪裡解決晚上能到哪兒打尖等等事情。

幸好同事交遊廣闊,和台東碧昇園的主人是多年老友,一通電話解決了住宿問題也問到了晚餐的去處。

更幸運的是山上的旅館在友好協商後也願意讓我們延期到下次俄國朋友再訪的時候(超過一般願意接受的半年),非常感謝!
此行因為沒有預設目標,所以沿路生海膽、烤飛魚、拙而奇、東河包、水上流,看到好吃好玩的就停下來,其實別有一番趣味;回頭走山線還品嚐了鹿野茶、舞鶴咖啡等,行程也頗豐富。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水往上流這地方,一般接受的說法是因為傾斜造成的錯覺,網路上也有人以實驗證實「適當的傾斜」的確可以造成這種「錯覺」。不過一位俄國朋友利用停在旁邊的遊覽車當參考體,觀察到「水流初端高度在輪胎處」而「末端在車頂」,因此認為「的確是往上流」而拒絕相信那是錯覺。

錯覺之說是很有說服力,但那位朋友的觀察卻也很具體,只是當時自己沒有跟著做,不太記得遊覽車的狀況,無法說什麼,也許下次經過時用旁邊的小屋來試試。

早上在庭院享受清新空氣與悅耳鳥鳴的同時,看著這片土地同事很有同感地說:「我能了解維護這片家園要花費多大的心力」。我能知道為何他有同感,因為他家也有一個不小的院子,但我也想了解到底付出的心力有多大,因為對於擁有一個「農舍」般的家我是有點心動。同事給我的解答讓我得到另外的領悟,他問我:

「你覺得我花在工作上的心力有多少?用 1 到 10 之間的數字來表示。」

我說:「我能看到的也許 4 吧。」

我知道他實際的工作絕對不只如此,但同事之間並不是整天碰在一起,大部分的時間其實是各做各的,所以工作上我能看到他的時間並不算多。

「那麼我花在維持家裡的心力呢?」

「也許 5、6?」

我想說他家的庭院不小,維持家裡的心力應該比工作多一些?

但他告訴我:「如果工作的力氣是 4,維持家裡的力氣是 40。」

這話乍聽之下有點誇張,但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因為晚上回到家可能還得做家事,這時候就算只花同樣的時間也會覺得比起白天的工作來講要多花好幾倍的力氣。想通這點之後我突然有個醒悟:

「原來做了十別人也只見到一、二!」

難怪我自己常常不服氣別人,總覺得「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現在才明白是自己的道行太淺,看不出冰山底下沒有露出來的十之八九啊!

2010年5月10日 星期一

生魚怕怕

2010/04/03 丸壽司微風二館

味香留唇
從小家裡就不吃生食,總是覺得不衛生;加上偶而總會聽見一些生食犯病的例子:輕微的像拉拉肚子啦...嚴重的像食物中毒啦...甚至聽說有寄生蟲的啊~~~讓我一直到大學畢業都對擺上生魚的飯糰敬而遠之。

還記得很多年前和大嬸第一次去日本料理店的時候,兩人都不吃生,開始只點了幾樣熟食,試過之後覺得不錯,便想要嚐嚐其它菜餚。拿起沒有照片的菜單來看,卻搞不清楚哪些是生吞哪些有過火,也不好意思請服務生來一樣一樣地問,悶著看了一會實在是沒有頭緒。正想放棄,看到一樣有「火」字的海苔卷,想說有火應該就不生吧?假裝自己很確定知道它是什麼的樣子,招手請服務生傳話進去。沒想到端上桌看到的是紅通通的生肉,很尷尬地請老闆娘端進去,回頭趕緊把桌上的吃完付帳走人。

入口而化
有次在朋友家作客,他告訴我自己以前也是不敢碰,試過之後卻樂此不疲,當天還特地叫生魚飯外賣來誘惑我。雖然看到他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卻還是無法跨過心理的那道障礙...

松葉蟹搭蟹膏
頭一次嘗試是在日本 ,印象中是大阪,也不知道是那種「想假裝有經驗」的心理在作祟,還是說在到處都是生食的環境下真的比較容易入境隨俗,拿起生魚竟然沒怎麼猶豫就咬下去。本來還有點擔心會有不太好的反應,沒想到試過之後發現原來「新鮮」東西真的是有它的魅力在啊!

菜市場的墨魚卵

既然第一次沒有被嚇倒,之後就開始嚐「鮮」!主要當然是以平價常見的為主,畢竟荷包也得顧。只有重要的日子像是生日啦、紀念日等的情況才會去檔次較高的地方;也有一次試著坐在板前和師傅聊天,還頗有趣味。幾年下來對魚的知識雖然沒有什麼長進,對壽司的感受卻是從排斥到接受,甚而進展到喜愛的地步。

北海平貝
記得那次是參加關西三都的旅行團,一次遊覽三個地方,聽起來不錯,結果卻是在車上的時間和景點停留的時間差不多,整個行程有一半的時間在搭車,對各個地方都沒能留下深刻印象。

我家大嬸的進展則緩慢許多,我已經開始喜歡嘗試各種生魚,她卻連最常見的鮪魚或鮭魚都還提不起勇氣。前幾次的體驗她都請師傅做炙燒或是全熟,不見火的除了少數幾樣曾經嚐過不會排斥,統統都推到我面前。

這個滋味好
此番在丸壽司二館不多想拿下這品,是否算是入口即化我不清楚,但也真的沒兩下就在口中化開,一股濃濃的香味包圍住所有的味蕾,喝過兩口茶之後還有餘香留存齒頰之間。大嬸被我一臉「幸福的表情」惹得心動,夾起另一貫咬下:

「哦!這個味道好!這種的我喜歡!」

看來好像是很可以接受的樣子。之後還補上一句:「原來我不是不敢吃生,只是得像這種的。」

嗯...得像這種的...到底是那味兒好,還是喜歡咬鈔票?

嗆鼻生章
炙燒魚肚
加拿大鮭魚
蟹黃味噌
蒲燒鰻魚

蜜漬黑豆

玉子密實,味香清甜

口感黏糊,無甜

可愛小兔

2010年4月21日 星期三

兒童相見不相識,莫問客從何處來

2010/04/11 與劉姥姥進大官園

「年過40 了, 還能被人稱作”小朋友”

我必須說這是近幾年來聽到最好的稱謂

比副總, 協理, 教授都悅耳多了

整個人都活了起來!!」

這是 Peter 在回應姥姥「週日故宮文化課」的邀請時所說。

二十二年前蹺的課,今天姥姥要補回來
劉姥姥是我們高中時候的國文老師,對我們一直是長輩之心朋友之情,很受到同學的喜愛與敬重,阿峰的文章裡寫得很貼切。

姥姥退休之後到故宮擔任解說志工,繼續執行她的「國文救國」大願,這回便是因為瑞士人阿花又回來作客,要找時間和大家再聚一次,姥姥認為是救國良機,便邀大家到故宮一起聽姥姥開講。

姥姥的班其實是在星期五,只是工作日沒人能夠挪出時間,為了避免阿花一個人孤單,也為了讓姥姥的救國行動更有效果,決定調課到星期日早上 11:00。雖然有不少同學表示無法參加(還在蹺課啊,這些人...),也聚集了五家人馬大大大小十來位出席,算是有點熱鬧。

講到熱鬧,故宮最近真的是很熱「鬧」啊!一團團的陸客把每間展室擠得舉步困難,一條條的人龍將每段通道織成麻花一般。

講得用心,聽得專心
Johnson 特別認真
姥姥雖然退休多年,上起課來魅力依舊,不僅可以傳進小朋友的耳朵,更可以牽住這群高中生的心,看看照片裡的同學們,二十多年前的國文課有這麼認真嗎?

說實話,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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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劉姥姥帶著走這一遭大官園真的是感受完全不同:每件文物背後的歷史故事,每個故事前後的來龍去脈都生動清楚地交代,好似真的看到當時的那些事物正在發生一樣!讓我們這群歐吉新生看得是陶然欲醉,無可自拔。

那個石頭園的劉姥姥會吃老母豬,
這個大官園的劉姥姥善說老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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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無改

莫問何來
下課之後大伙轉移到美麗華附近的喫茶趣,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位前一次聚會台北雨婚禮都沒見到的同學:曉元、俊元、Weakman、政峰、世盟、林比,還有奎謙。

除了曉元和我大學又同班之外,這些同學也都超過二十年沒見面,大抵都還認得出來,只有俊元稍微有點...

這個...其實也還好啦,只不過是電車裡坐隔壁十幾分鐘卻沒認出來而已啦...

早上搭電車的時候有位媽媽帶著兩位小朋友進來,車廂裡座位都已經有人,一位中年父親要兒子坐到自己腿上,讓出位子給她們母子。這對父子親暱的樣子構成一幅非常溫馨的畫面,我朝那位父親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他也看了我一眼,繼續享受溫馨親情。

到達故宮不久接到俊元的電話,說他人已經到達。

「在哪裡集合?」

「服務台前面。」

「哦,我看到你了。」

「啊?你看到我?你在哪?」

看著迎面揮著手走過來的俊元,這...不是剛才隔壁讓位的父子嗎?怎麼才二十年的分離竟可以讓曾經兩年天天見面的同學互相認不出來...







這些同學現在個個都可獨當一面,在別人面前是董事長、是老闆、是總經理、是資深顧問、是老師、是教授,不過當大夥聚在一起卻還是當年的樣。政峰因為最近寫了幾篇高中時代的事蹟,特別要蒐集大家的回憶,幾句刺激的開頭引得大家興起,紛紛把過去莫名其妙的糗事蠢事一籮筐抖出去,這也才讓我明白當年圍牆為何會增高、販賣機怎麼會長水泥腳、教室桌椅的橫桿又如何總是少兩條...

許多過去都寫在阿峰的部落格裡,就從那一年 建中有支「白衫軍」開始講起。

2010年4月15日 星期四

決勝時刻

1986 某日 白衫的光芒

阿峰的文章寫出當年的戰況
勾起我塵封已久的回想

最後時刻的緊張
正好站在 Johnson 的後方

就在最邊邊的球場

看去只有一點點空隙的兩根門桿
好像只夠兩顆球並排過往

Johnson 是我們班的踢球王
任何角度都有辦法可想

希望使出全力不要留下遺憾
決賽前還練過每一種可能的情況

舉起他一貫自信的腳板
劃出建中生眼中弧線的最漂亮

壓低腳尖
朝著沙塵裡的球勾上

「碰」地一聲響

兩頭尖的橄欖球挨著鞋旁
穩穩地旋轉

順著大自然的拋物線
起飛上揚

空中的圓弧帶住千百目光
朝向球門飛往

秉住氣息不敢有一絲雜想
緊緊 hold 住衛冕的期望

有一瞬間好似貼近到球旁

清楚地看見球面劃過空氣的流暢

清楚地跟著它穿過球門的中央

清楚地聽見全場爆發的激昂......

2010年4月13日 星期二

大溪地、義大利

2010/04/03 義麵心味道


牆上不少義麵照片
如果有人告訴你,有兩個人曾經努力存錢專程跑到義大利,走遍傳統市場都找老太太比手畫腳,只為了尋出義麵的新味道,你會不會想去看看這兩個傻瓜?


東華大學美崙校區旁,寧靜優雅的社區別墅裡,雖然聽不到義大利的熱情,看不見大溪地的奔放,卻有一對用心的夫婦,經營著一家屬於自己的義麵館。

*    *    *    *    *

庭院一角
有點花草有點流水有點可愛裝飾有點優雅音樂,還沒進門就覺得有點想坐下來的地方。


可愛小飾品
門邊大櫃櫥上站著一對甜蜜的人偶,散發著愉快的氣氛。


有吧台的義麵館
先環顧一圈,走道邊的牆上有一個大木框,裡面裝著許多張照片,看來是兩人在義大利旅遊的情景。仔細看看發現羅馬維妮綺亞等幾個地點我在一年多前也到訪過,看來可以有相同的話題,就走到吧台邊坐下來,從義大利照片開始和老闆夫婦愉快地聊了一個多小時。





忘了拍照的沙拉

這麵「蒸」得恰到好處
說實在,我對於「不是在義大利吃到的義大利麵」一直都沒有太大的好感,並不是沒吃過好的,只是太容易遇到濃得發膩,連一半都吃不下的白醬;又或是酸得很假,兩口後就不想再碰的紅醬,能夠吃得愉快想要再來的並不多,一般來說只要有別的選擇我通常不選這樣。

從前的義麵經驗裡,最好的有兩次,一是 1998 年初到美國不久班上一位義大利同學做的,說是他媽媽的自家食譜,那次他讓我明白直接由蕃茄做出來的紅醬原來是如此吸引人...

另一次是 2008 年在義大利璀絲緹吃到的千層麵(lasagnia),讓我大嘆「吃義麵還是要在義大利啊」!

吃義麵還是要在義大利啊!
那次在璀絲緹吃千層麵的經驗還滿有趣的,想要嘗試當地人的吃法,但從菜單看不出如何點菜,而服務生的鸚哥話和我的高跟鞋語一樣的不靈光,比手畫腳又通不了,正在不知如何的時候隔壁桌來了一對當地情侶,由女方居中替我們解決了點餐的困境。千層麵配紅酒,就是那位小姐建議的當地吃法。


獨門義麵煮法:大溪地蒸汽流

調味很合適
雖然踩到義麵雷的機會不小,這家店倒是讓我覺得可以再訪,老闆不光是在味道上力求調和原味及本土味,在口感上也是挖空心思,利用義式咖啡機的蒸汽噴出口發展出的獨門「大溪地蒸汽流」煮麵法,只消一分鐘彈牙得恰恰好的麵條就可以上桌。老闆娘說這本是無意間發現的做法,現在卻成了他們家主要的烹調方式。

在花蓮想吃義麵又不能馬上到義大利的話,可以來大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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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蓮市區小館的愉悅
北義鄉下車站的清閒
飯後來杯咖啡,已經是被大嬸薰陶出來的習慣,倒也不會特別講究,只要喝得順口。就我自己的經驗,在義大利喝咖啡,除非特別有講明,清一色都是 espresso,我們這裡所謂的濃縮咖啡,好像在那邊 espresso 以外的都不叫做咖啡似的。老闆說他有次在某個小城的一間小館裡,單純就因為想要嚐嚐鮮,點了一杯 cappuccino,沒想到隔壁座的義大利老太太從頭到尾顧自碎碎唸,也聽不懂在唸啥,只是從她那輕蔑的表情以及不屑的聲音來猜的話八成是:「喝什麼卡布,小孩子一樣。」

第一次喝 espresso 是在美國由一位德國朋友 Martin 介紹的,他知道我常喝系辦的淡咖啡之後,有天吃過中飯帶著我到一家咖啡店,告訴我他們的 espresso 不錯,建議我要試試。天真的我傻傻地跟著 Martin 一樣:

espresso, triple...

我並不是不懂 triple 的意思,而是根本不知道 espresso 是啥玩意...那次之後我再也不碰 espresso...triple...


自家迷迭,香氣濃郁

自製莎莎,台墨合壁
這一餐和兩位聊得相當愉快,末了還招待一盤自製莎莎,經過調整融入本土口味的墨西哥沾醬,我是覺得走了味,但似乎還滿符合本地,應該會受到歡迎才是。

用心經營的一家店,很樂意常來。





從岜里島扛回來的


脫衣樂

花蓮市大溪地咖啡,網站FB